イ厓话印象：人与大树（一）
人嘛，就像一棵棵长根的大树。当树还小的时候，根系很浅，很容易被连根拔起，栽培到另外一处地方，很快长出新的根系。但只要树在一个地方长大，根就会越长越深，最后扎根在这个地方；此后的日子里，无论树长得多高，树枝伸得多远，根都只会在原来的地方越长越浓密。长得高高的叶子，无论经历过多少狂风暴雨，见识过多少世间百态，也会回归到树根身旁。
人与树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2017年春节期间，比以往几年都更暖和一些。春节刚过两天，在粤西一个小镇边的小村外面，一辆琼A车牌的小轿车停了下来。路上人来人往，探亲戚的，吃『年例』的，络绎不绝，就是没人多看这辆车几眼。
车门开了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首先钻了出来，脸上略显疲态，但仍旧精神饱满。『回来了这么多回，希望这次能了了自己这桩心愿。』老者名叫洪飞，今年已经快78岁了。四十年前，曾经是地主之后的他离开了故土，去海南谋生，在那里成家立业、生儿育女。如何年迈，加上一儿一女都已成家，就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，想在老家盖个房子，并安度晚年。
『我说老爸，你都来了几回了，哪回成功了？别浪费时间了，我们海口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知道要好几百倍。』儿子一边停车，一边不耐烦地跟洪飞说。
『臭小子，别乱说话，这再差也是我们老家。』洪飞有点生气了。
洪飞儿子、儿媳和女儿先后都下了车。但就这一会儿功夫，洪飞已经走了一百多米。
『老爸，你走慢一点，小心身体啊。』儿子话里带了一丝忧虑，在身后一路小跑，追赶着洪飞。儿媳和女儿戴着口罩，慢慢跟在后面，生怕乡间泥路扬起的灰尘弄脏了衣服。
洪飞沿着村路，走到村中间的一片荆棘之地就停了下来。等儿子他们几个跟过来之后，洪飞就指着那片荆棘说：『这里就是我们老家。』
『老爸，你开玩笑吧？』儿子、儿媳和女儿都大吃一惊，难以相信老爸经常提起的老家，竟然就是这样一片长满带刺植物的『荒园』。
荆棘丛生的『老家』
洪飞当然不是开玩笑，这里真是他的『老家』。但他的『老家』，其实也就是约摸三米宽八米长的『柴房』。离开这里去海南谋生之前，作为地主之后的他，也就只剩下这一座小房子。当然了，十年前，这座小房子就已经倒塌了，如今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座房子。
原先的这座小房子是名副其实的『柴房』，不是用来住人的。洪飞十岁后就住到同房堂叔家，仅剩的这小房子也交给他们家代为打理。由于自己很小时就已经没什么家业，到了七十年代，一有了外出的条件，他就决定外出谋生，在外有了家庭之后，他除了为祖先上香之外，基本上不再怎么『回来』。也许，这里早就不是他的家了。
他还记得，柴房里还有一口碓，同村的人要『车米』（即舂米，给谷去壳），一般都会来这里，堂叔家还会收点小费，补充家用。后来有了辗米机，这碓就没什么人用了。偶尔有人来这里，用碓压碎『油麸』作肥料，也没小费给了——真正的主人已经不在这里了。
碓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大约在二十年前，有一次他回来『烧香』，从『太公屋』（祖先小祠堂）出来，顺路来看看他这间老房子。只见这里已经是小孩子的游乐园，那口碓，成了孩子们的『翘翘板』。洪飞想说点什么，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，只是站在一边，一声不吭，静静地看着孩子们玩。
『「大爹」（大伯），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们？』孩子们很好奇。
『没什么，你们「大细仔」（小孩子）玩得这么开心，我只是看看。』
『「大爹」你这么老了，也要来玩么？』
『不了，「大爹」我要回家了。』
『「大爹」你家在哪里啊？』
『海南，很远很远的地方。』
『「大爹」，那样你要快点回家了，天很快会黑的。』孩子们不再理会洪飞，继续他们的『翘翘板』游戏。
洪飞不好意思再看他们玩，于是拍拍灰尘，离开了这破坏的『柴房』。刚走不远，就听见孩子们在唱：
点脚泥鳅，座板座舟，三官到地，白马红旗，旗子赞赞，赞到……
现在，洪飞早已不记得这首歌谣到底是怎么唱的，但还清楚地记得，眼前这片荆棘之地，就是他的根。四十年前，他为了生活，离开了这里；四十年后，他想在这里盖一座新屋，『落叶归根』。
（……原创文章，情节多属虚构，未完待续……）
注：《点脚泥鳅》歌谣段落来源于电白黄岭歌手陆霖海歌曲《电白最靓》，完整的歌谣大炮桶已不记得了，各位如果记得，请在留言区回复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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